時夜 ❄ 日誌

轉自姐妹淘　劉凱西

她年輕的時候，跟很多年輕人一樣，藐視歲月，或是根本無視於時間的存在，自己想做什麼，自己可以決定，何須顧忌年齡？什麼是年齡可以綁住她的呢？

年少，又輕狂，忘了成長的力量，不是只有在外表上，最重要的，是在心裡頭。

十幾歲的時候，她有著年輕豐盈的肉體，幸運的她不必接受社會現實的考驗，因此即使外表不是蘿莉塔吸引著所有男人的眼光，但年輕的魅力，就是一種光芒，她是一張白紙，在知識上、在閱歷上、在感情上都是。對於愛情就是潔白畫布上青澀的遐想，因為單純，所以專一，動不動就以為是天長地久，就想要生死相許。但十多歲的她有什麼生死好談的呢？自以為偉大的愛情，最後總在考試與轉學之間落幕，然後逐漸淡去，然後發現自己終於也走向二字頭的年紀，回首十八、十九，不也只是如此，二字頭的自由生命好像更吸引人，於是大步向前，毫不留戀的拋下十幾歲的年少歲月。

二十多歲，走過了被人稱為小孩子的階段，自以為長大了，為了在女孩之中脫穎而出，她選擇節食、化妝，把自己打扮得像個小大人，以為這是一種成熟的宣示，其實不過也才剛接觸到這社會的殘酷現實，自以為可以勇敢，事實上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壯大，於是她衝撞、受傷、被打回原形，不信邪，一而再再而三去重複受傷過程，她周遭有人運氣好，找到可以長相廝守的人，牽手堅信彼此的忠誠，把自己丟進去一段承諾長久的關係裡。而她，被信任多年的情感背棄，經過眼淚與心痛的洗禮，把失散的靈魂拼貼完整，然後再重新站起來，過程其實也沒那麼難，因為她找到了其他肯定自己價值的方式：工作與朋友。她拼命壓榨自己的生命，在事業裡奮鬥，在玩樂中求生，時間對她來說，目前還不造成問題，身體跟她說：「我現在還負荷的了！」於是她毫無止盡地將自己掏出，沒有想過蒼老那件事。

直到邁入三十歲的那天，她看著鏡子，看著自己逐漸下垂的雙頰、逐漸難以擺脫的腰部脂肪、遮瑕膏也擋不住的眼下陰影、頸部也開始出現了不好撫平的紋路，她才知道，原來年紀真的能在自己身上留下什麼！經濟上有了一點能力，讓她能用高級保養品與化妝品，讓自己的外觀上保持年輕，但精神與體力衰弱上卻不那麼容易遮掩：熬夜玩樂後的疲憊，要靠好幾天的時間才能恢復；為了延緩時間在身體上的改變，她開始注重養生，保健食品與規律運動成了生活不可缺的部分。一切被她在年輕時所訕笑的生活型態，在邁入三十歲之後自己一一實踐。「啊，原來三十歲真的有差！」她現在才知道。而那些高喊著：「三十歲，又怎樣？」的年輕人，他們大概都不清楚，時間是一件多麼殘酷的事吧？

然而，誰能夠將時間凍結，禁止它的前進？時間會改變的，不是只有在外表上，它更不斷的在改變她的內在。她周遭開始出現許多成家生子的朋友，在他們看似平凡幸福的生活中，還得面對著房貸、車貸等現實壓力，他們已經不去談論愛情，那已是他們顧不著的浪漫，也許只有在另一半出軌時，會去想到自己還想占據愛情的感覺。單身的她透過工作、社交、閱讀、旅行，精神閱歷早已不可同日而語，並且還有點機會去想像愛情，甚至真的去愛。只是時間的歷練讓她不再覺得愛情是生命的一切，她更重視的是自己，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好像更自私了，但回頭想想，她肯為愛情所付出的，卻遠遠超過年輕時所願意給予的，她變得比以前更溫柔，那種溫柔是年輕女孩身上所找不到的，因為她學會體諒，而不僅僅是苛求。

不過，愛到了這個年紀，即使更加強大，卻更難輕易付出了！因為了解了愛有多麼龐大，連著帶來的附加壓力，也不會太少，於是跟她一樣的人渴望著、尋覓著，卻像走著不同的平行路，難以交會。這是世界給她的考驗，讓她不在這麼在乎，讓她去學會尋找與等待。她不會像二十多歲時，硬著嘴說自己才不需要別人來愛，但她也不想輕易找個人來說愛。「原來愛視著麼難的！」她到這時才真的體會。所以，終於到手的愛情，她不會投入到忘了自己，也不會像年輕時一樣，隨隨便便就放棄。

捷運上，她看著穿著制服的十幾歲年輕情侶，如膠似漆旁若無人；而二十多歲的情侶們，透過眼神與肢體，不斷掙扎溝通，想找出一條彼此間對應的通道；三十多歲的情侶呢？嗯......在大庭廣眾之下，根本難以分辨了！反而是幾對白髮蒼蒼的老夫婦，還肯一手杵著拐杖，再伸出自己另一隻皺巴巴長滿老人斑的手，與對方十指緊扣。三十多歲的她，看著眼前不同年紀的愛情，反思著自己的過去，她知道：「三十歲，當然會怎樣！」她只會盡力讓自己比以往更好。她不想回去二字頭的時光，更不想回到十幾歲的青澀，她反而期待著四十歲、五十歲、以及更之後的未來，雖然不敢想像那時候的她會是如何，肉體上肯定更加衰老了，但她只想著：「一定要讓自己變得更好，比現在更好！」

然後，就沒什麼好怕的了！